野草

痛苦是暂时的,在努力支撑了

【K弗】圣诞

         人间的圣诞夜似乎就该是这样,虽然寒风凛凛,但仍彩灯闪烁,喧声如潮。

         KK的书店今天暂不营业,安静如旧。此时,这位穿着单薄衬衫的店长正抱着毛毯,蜷坐在自家书店的沙发上。
         周围温暖的空气让他微微眯起一双红眸,眸子里弗里西亚的侧影和灯光混在一起,像一场幻梦。

         弗里西亚·德沃夏克一直在写字台前整理文件,手指在白鸽似的纸页间穿梭。她有一双人类的海水蓝色的眼睛,眼波定在某一方向,有种宗教般的沉静。偶尔有一两缕头发垂落到她脸上,弯弯曲曲地在眼前打晃。

         等弗里西亚忙完一切和他同坐在沙发上,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你今晚什么时候去帝孚日?”她问道。
         “不去了。”KK说。
         “和平时一样,是十二点吧?”
         弗里西亚这种判定答案的语气,让KK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见她一直看着地面,没有看他,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手穿过长发扶着酸痛的脖颈,带着点深深浅浅的按压。
         她应该很累了。

         KK把毛毯递给她,身体前倾一些,双手从背后轻轻扶着她的肩膀,笑道:“我今晚不走了。”

         弗里西亚拎起毛毯簌簌地抖擞两下,说道:“帝孚日你是要去的,你本就属于那里。”

         KK在帝孚日已经居住上百年了,但要他很难承认自己属于那里。

         帝孚日的月光是冰凉的,城堡屋顶是尖锐而高耸的,他坐在十三审判NO.5的位置上,用同样冰凉的语气和别的审判笑着互道早安。
         他时常瞧见他们笑容之后的傲慢,那种神情很难让人感到愉悦。无聊时他会拿出雕有红色蝙蝠的审判怀表来看,时间就在蜷曲的指针一遍又一遍扫过蝙蝠翅膀的过程中慢慢流逝。

         “我不属于帝孚日,也不属于时之城堡,它们从来没有使我和这个世界发生任何关系。”

         他的双手毫无重量地扶在她的肩上,像是一种没有束缚的半拥抱的姿态。她的肩膀非常纤瘦,仿佛太用力接触就会扎人,而这种无意识的姿态刚好停留在一种的微妙的平衡上。
        他低声道:“你知道我的,阿亚,我属于我和这世界唯一割不断的连结。”

         “割不断的连结……”

         弗里西亚重复了一遍,转头迎着他的视线说道“是的,这种联结是天然的、割不断的。就像我们的血管里流淌着同样的冰冷而横冲直撞的血液,它一直在加速、加速……”

         血缘是个奇妙的东西,让KK在和弗里西亚失散几百年后在战场上再见到她时产生了莫名的熟悉感。
         她让他和这个世界有了一点牵连,他再也不是一个对世界完全冷眼旁观的局外人了。他终于由别人命运的观察者变成了自己命运的参与者。他意识到他不光为时之城堡和三界而活,还为自己而活。

         弗里西亚望着他的目光很淡,像是一道明净的光线,让他轻而易举就接住。
         她心中没有任何复杂的沟壑或是隐秘的欲望,深深的眼底像有湛蓝的海水微漾,层层波浪漫过来,在阳光下直见到底,不见一点多余的琐屑。
         这是一双和他一样没有情欲的眼睛,正是如此,他们才能忽视世俗和仇恨毫无罪恶感地坐在一起。世俗和仇恨本是可以让普通人分离无数次的东西,却在他们之间显得苍白无力。

         KK总是习惯于在一旁凝视她,凝视她就像凝视着他自己。

         现在她已经困得很了,顺手盖上毛毯躺在沙发上,说道:“在你走之前,别让我睡着了。”

         北风在窗外呼啸而过,带着一股要求诉说的力道把窗玻璃震出响动,留下不甘而细碎的余音战战。
        记忆的碎片经过时间重重打磨,仍然棱角锋利地提醒着他们是如何失散和相遇的。

         “圣诞夜的雪总是很冷。”KK眯着眼睛说。

         实际上,帝孚日的冬天寒冷干燥,很少下雪。他说的是更早的一次——在欧洲——八百年以前。
         KK是从赛格那里知道了从前的故事和自己的另一个名字的。尽管赛格在讲述时故意采用平板的语调,故事本身悲哀的底色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失。

         圣诞夜里,大雪密密降下,山匪烧毁了房子,刀刃上滴下无辜的人的血。一对姐弟在漂亮的房门前乞求。许多紧闭的房门里有温暖的壁炉前和热气腾腾的肉汤,充满欢声笑语。最后弟弟不知被卖到哪里,只剩小女孩在驾着马车的人贩子的追赶下,一路赤脚飞跑到血族出没的禁地。

         那是八百年前的弗里西亚·德沃夏克和爱德华•德沃夏克。

         他们已经错失了八百年。

         弗里西亚看起来实在是困了。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有时候睡意朦胧地抬一两下眼皮,咕哝出两句。
         外面北风大作,KK几乎听不见她说什么,极力凑近去听,只听她说:“每天你去帝孚日,我都做好了你再也不回来的准备。”

         她枕着长发安静地躺在沙发上,睫毛微微颤动,这让他联想到上次战争中她气若游丝地倒在他怀里的样子,以及后来她躺在木棺里还没醒来的样子。
         是的,那时她也是这样一声不响地躺着,仿佛要永远沉睡。

         其实他每天回店里,也都做好了弗里西亚已经不在的准备。

         KK突然涌起一股想要用力把她摇醒的冲动,他想告诉她不要睡,至少不要让他看着她睡去。
         焦虑和恐慌的热从心里蔓延到全身,顺着脖颈爬上他苍白的脸颊。很快,他自己也似有所觉察,于是定了定神,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身上的热度消退了,才看着弗里西亚笑了笑道:“困了就睡吧。”

         她闭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风声歇了下来,又是一片沉寂。远方传来一支许多人都能跟着哼唱的的旋律,是一首圣诞童谣,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像是从某个商场顶楼传来的。
         KK没有打算弄清楚音乐从哪传来,只朝窗外看了一眼便说道:“阿亚,外面在放音乐,你听得到吗?”

         弗里西亚又摇了摇头,他便笑了起来,轻声跟着哼了几句。

         窗外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无穷无尽,很快就覆盖了隐在夜里的所有欢乐和悲凉。今年圣诞的雪并没有让他感到寒冷,反而还很漂亮。

         午夜十二点,沙发上的弗里西亚已经睡熟了。
        
        KK俯身在她耳边说:“明天见。”

        虽然她并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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